【薛晓】霜降（三十六）抽魂
“晓道长，您不再想想了？”
“嗯，无需。“
“那便随我来吧。”
“去哪？”
“那片荒树林。薛公子已经在那里等您了。”
“好。”
晓星尘站起身摸到一旁的宋岚，便拍上他的肩膀。
“星尘...”
“子琛，你叹什么气啊，该替我高兴才是。”
宋岚抬头看去，见晓星尘仍旧笑的嫣然。他一向如此，无论什么境地里，脸上永远恬淡安宁，永远岁月静好。宋岚不忍心深究挚友嘴角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动，是因为霜华，还是为了薛洋。
他曾一直相信，晓星尘会拥有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，他值得，也应该。可理想和爱好像从没有善待过他，如此这般不能两全。就像一个人的四季，明明是生来就该拥有的风花雪月，到底是怎样的不公，才剥夺了他的春华秋实，只为了留住浓烈的冬夏。偏偏晓星尘坚不可摧，又从一而终，事到如今还要劝自己与他同乐。宋岚知道，他已经阻止不了了。
“我们一起去吧。”魏无羡之前像是失了神，才缓过来。
“各位都留下来吧。我一人去就好。”晓星尘道，“落姑娘，我们御剑吧。”
“嗯。我也正是此意。”
倒是心有灵犀，一行人都未再多做要求，也没太多叮嘱，连送别都是无声的。像是是庄严的告别仪式，他们眼看着晓星尘最后一次拔出霜华，所有人都知道，从此便再没有明月清风与之相配，配的浑然天成，炉火纯青，是世间少有的天作之合。此后，霜华可能威力依旧，热忱依旧，可惜再也认不得它的主人了。
晓星尘与落伊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清河边界处的荒树林。这里到处是枯枝败叶，果然是寸草不生，没有一丝鲜活之气。残留的烟垢闻之欲呕，晓星尘的嗅觉到底是灵敏一些，很快便找到了那一缕清新味。
两个人顺着气味找到了聚灵草。那片叶苍翠欲滴，在一片萧瑟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，可就像荒芜中的一滴净水，到底是希望。
“晓道长，我们开始吧。”
“阿洋他在吗？”
“嗯，他只是睡着了。”
“好，那便不要再耽搁了。“
“道长就按我路上教给您的做就好。”
晓星尘将右手拿着霜华，用左手轻轻抚过依然留有余温的剑柄和剑身。他瞬的将剑横反过来，挽的干脆。凌厉的剑刃电光石火间便在他的五指上留下细线一般的伤口，渗出刺眼的红色。
是非焚尽，恩之怨之。残魄忌之，草木皆生。以吾之魂，铸尔肉身！
咒语过后，卷起一阵血色的风，一纸符咒依附着聚灵草，在晓星尘和薛洋的灵体之间连成了一道纯白的光线。晓星尘双脚被迫离开地面，被一股巨大的推力带了起来。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五指之中，愣是把一缕魂魄一寸一寸的抽出来。巨大的疼痛让晓星尘有些精神恍惚。
“晓星尘，我求你，你醒过来。”这是那八年里晓星尘听到过最多的一句话。他想起来，记忆里的薛洋，总是血淋淋的，不是用损身的邪术滋养棺材里的尸体，就是在身上划上九九八十一道，以为这样就能唤回自己的魂魄。他好像什么都做得出来，什么都未曾犹豫，可换来的永远是再一次的希望落空和绝望疯魔。
“晓星尘，元宵节快过去了，还不起来吃汤圆？”
“晓星尘，我给你画的星星，你可喜欢？”
“晓星尘，走吧，我带你看烟花。”
“晓星尘，今天我生日，可是我做的长寿面不好吃。你起来做给我吃吧。”
“晓星尘，晓星尘...”
“晓星尘，我爱你。”
晓星尘感到身体里的灵力在消失殆尽。一寸一寸酷刑一般的剧痛让他湿了衣襟，也让他在混乱的意识里里尽是回忆。曾经喜也好，悲也罢，义城往昔的岁月时光里，抛去恩怨和欺骗，少年确实将全心赠予了他，不惘不弃。
夕阳桃树，森森棺木。他们好像一直相爱，也一直离别。原来自己满心都是他。
风停，周遭的一切又黯淡了下来。晓星尘终是失了力，猛的砸在地上，洁白的衣袖沾染了深秋里湿漉漉的泥土，五指的鲜血还未凝干，温热的液体流了满脸，好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。
十指连心。原来当时的你，那么疼。
晓星尘笑了，笑自己曾经挥剑的手如今毫无力气，笑自己弃了理想却心无不甘。
可他是真的开心。他知道，再次醒来时，那人便会在窗檐下照的最舒服的一束秋光里等着他了。
